《撈女游戲》，實在老套。

這款最近爆火的游戲，現(xiàn)改名《情感反詐模擬器》，劇情看似是反情感詐騙教育，實則是被撈男性如何在復仇之路上，一邊“拯救撈女”，一邊開起了后宮。

其內(nèi)核無非就是魯迅口中男人兩大愛好之具象體現(xiàn)——

“拉良家婦女下水，勸風塵女子從良”。

對女性的分而治之，實是一個被拆穿太久的陷阱，也就不怎么值得討論了。

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經(jīng)典角色——

樊勝美。

2025再看她，真是越看越有感觸。

顏怡顏悅在脫口秀里曾說，關聯(lián)女性的詞匯，動靜都很小，只能是一些“怡人悅耳”之詞。

在這些語詞的包圍下，女性仿佛天然便是一種被動的客體，從不主動出擊。

而如果從這個意義上去看“撈”字，就很有含金量了。

作為一個主動的動作，當“撈”搭配上“女”時，且無論褒貶，這個形象的“主體感”已呼之欲出。

在《歡樂頌》中，全劇至少一半以上的獨立女性宣言，不出自富貴的安迪與曲筱綃，都出自樊勝美。

擔心舍友邱瑩瑩被愛情沖昏頭，樊勝美勸到：

當邱瑩瑩上司深夜給她發(fā)曖昧短信時，樊勝美提醒到：

而當邱瑩瑩被渣男分手狠傷時，她的安慰也是大女主金句級——

如此這樣的輸出，樊勝美信手拈來，而這顯然超出了刻板印象中對“撈女”二字的理解。

如果說，撈女的定義是“依靠虛情假意換得真金白銀的女性”，那細想一下，不止撈女，所有因經(jīng)濟原因困于婚姻圍城的“妻子”，也未能幸免。

而撈女本質(zhì)與妻無異，都為同等世界下的女人，唯一區(qū)別，在于撈女更早識破了這種結構性困局的存在，便不再接受這番“詐騙”指摘。

劇中，樊勝美與安迪有過這樣一段對話。

安迪問她為什么不能與小老板王柏川合伙筑巢，二人一起為事業(yè)打拼，而樊勝美說——

這段話，體現(xiàn)的是樊勝美所謂“撈女”的核心價值觀——

不是圖誰的便宜，而是向傳統(tǒng)世界索取我應得的報酬。

比起“撈女”，倒不如稱其為前來討債的“債女”。

就像上野千鶴子所寫的：給“愛”和“母性”賦予象征性的價值并將其推入神壇，實際上是長久以來榨取女性勞動的意識形態(tài)機制。

洞察到了這一點的樊勝美，徹底祛魅了浪漫愛敘事與貞潔規(guī)訓，她不再相信愛情，而是把占據(jù)權勢的男性當成一份工來打。

“撈”王柏川的過程，就是個很好的范例。

從前看樊王之間的互動，大家只討論王給樊送包送衫時，樊勝美的撈女嘴臉，并指責其辜負真心。

卻罔顧樊收下的每一份禮物，背后都有勞動付出。

王柏川剛和樊勝美重新聯(lián)系上，便拜托樊勝美為其租房以及找公司選址。

而樊勝美也的確把這份工打得盡心盡力，代跑腿看地段談租金，樣樣周全。

如此下來，拿個包包，又有什么問題？

可能因為男性的真心太罕見，于是每一個真心男子都被奉若神明。

仿佛王柏川一句“小美，我是真的想你”，樊勝美便得甘當賢內(nèi)助，為其進貢自己所有勞力。

而樊勝美才不信這一套。

她收下包包，因為找房辛苦；她收下絲巾，因為陪酒累人。

都是合理報酬，沒道理因為男方使出“浪漫愛”一技，就變身為“騙”。

而頻頻被指摘的“虛榮”，在樊勝美的視角下，也只是因為傳統(tǒng)世界的欠債，屬實太多。

不可否認，她對浮華的追求的確到了有些癡迷的程度。

身為一個普通白領，樊勝美卻一直力圖對外營造一個“高級白富美”的形象。

她與兩個妹妹合租一間房子，甚至是價格最實惠的隔斷間，但屋內(nèi)卻裝滿了真假參半的華服與包包。

她喜歡流連于各大高檔場所“掐尖兒”，甚至拒絕男性邀約的時候，也要拗一個“插花課”與“陶藝課”的姿態(tài)。

就像厭憎浣碧一樣，人們好像天然地不喜歡“心比天高，命比紙薄”的人。

可事實是，往往正是命比紙薄的人，才需要比天高的心去自救。

無論是樊勝美亦或現(xiàn)實中，成為債女的女孩，都多來自一個極致的父權環(huán)境。

樊勝美的原生家庭，可以說遠近聞名。

哥哥買房，妹妹出錢，哥哥欠債，妹妹還錢，哥哥繼承房產(chǎn)，妹妹睡在隔斷，樁樁件件，不是一個重男輕女概括得完。

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，我們得以瞥見樊勝美虛榮的核心原因。

作為一個自出生起就不被接納的女兒，她需要一份力量，為自己找到存在的正當性。

樊勝美的出場，就是她一身紅衣，對鏡自語：“你，值得擁有。”

而類似的表述，也在她每一次受挫時，反復出現(xiàn)。

這一句句我值得，就是債女們最核心的出發(fā)點。

內(nèi)核的虛弱，需要外物的填補。

世界“欠”樊勝美多少，樊勝美就有多虛榮。

縱然外物終究不是治本之法，但也不要忽視了fake it的過程，其實往往藏著make it的契機。

一如選做債女這條路。

如今我們都知道，“將男人視作事業(yè)去掙”的方法論，其實充滿了結構上的陷阱。

它類似一個野獸，識破了獵人的一個陷阱，但突破不了陷阱遍布的森林。

偽裝成獵人的獵物，總會在更高明的獵人前露怯。

如果說樊勝美在王柏川面前尚且還能等價交換，游刃有余，那當她面對父權社會更高級別的男性時，代價就開始逐漸超越付出。

不僅是利用外貌進行的置換，終究會陷入無止盡的年齡與容貌焦慮。

更是在酒桌上與包廂間，對人格的踐踏凌辱。

樊勝美試圖反向利用男凝，以將自己扮演成“男人最愛的模樣”而獲利，卻忽視了對于那些值得被撈的男性而言，男女情愛本就是一場大型的逢場作戲。

你出色相，他出金錢，誰掙誰虧，不言而喻。

這種困局，我稱之為“撈女悖論”——

撈得到的不值得，值得撈的撈不到。

說到底，無論是傻乎乎相信真心實意能兌換一生安穩(wěn)，還是決定主動利用虛情假意換得真金白銀，都沒有從根本改變權力施受方的位置。

一如曲筱綃所言，“她以為她是被請去吃飯的客人，殊不知自己才是那盤菜。”

這是債女的死局。

卻也是債女的生機。

畢竟，別忘了她們的出發(fā)點，是對“我值得”的追求。

債女們或許會因方法論的偏差而掉落更深的陷阱，但只要這個起點不變，那“我為魚肉”的感受中，就會蘊藏著真正反思的力量。

劇中，在父親一場疾病后，樊勝美終于明白了，以扮演男人眼中的“女人”而換得利益，終究還是一種由他人掌控的施舍。

而她與安迪的區(qū)別，在于安迪與男性之間，除了情感，更是事業(yè)上不可替代的利與利的兌換。

把事業(yè)當事業(yè)，男人才能只是男人。

在結局里，22樓的所有女孩中，曾經(jīng)最想嫁人的她，成為了唯一一個決定單身的人。

而這個角色，也因其弧光的完整與人設的落地，成為了本劇給大眾印象最深的角色。

債女不是樊勝美的終點，卻是她不可或缺的來時路。

在影視劇長久對女性無怨無悔的“利他”品德塑造中，是債女樊勝美，第一次教會了許多女孩“利己”。

債女有債女的局限，但我永遠不厭惡她們。

因為于女性們，想“討”想“要”想“爭奪”的野心，永遠是放棄規(guī)訓，走向獨立的萌芽。

虛榮也好，浮夸也罷，都比接受規(guī)訓，被迫等待，并在自我價值的虛無里惶惶不可終日要好。

畢竟，女性覺醒第一步，就是學會承認，而非壓抑欲望。

因為比規(guī)訓更早抵達的，是我們生而為人的本能。

去相信它。

至于足夠正確的觀念與方法論嘛，

別擔心，愛自己的人，遲早會找到。

編輯：Tristan

設計：Bino